刚跟森格吵完一架,镜南站在中央指挥厅的生态鱼缸前平息着自己的怒气。
无论森格怎么掩饰,知道城主现在尚且安好总归是一个安慰。
生气无济于事,解决灯塔现在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镜南开解了自己几句,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鱼缸里,几尾漂亮的孔雀鱼拖着自己小伞似的尾巴,无忧无虑地徜徉。
镜南盯着小鱼放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有几日没有去探望查尔斯了。
这倒不仅是因为镜南忙于解决灯塔紧急状况的缘故,而是因为她不可能永远不向查尔斯问起城主。
一想到查尔斯,镜南就免不了又想起森格那张趾高气昂的脸。
端看森格有恃无恐的态度,镜南就知道查尔斯定是已经无事了。
镜南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去探望他一次。
穿过外环区内部通道,镜南很快到了生态所。
时候不早了,生态所内静悄悄的。
嘉莉博士不在,查尔斯病房外的长椅上,只有一个小护士正坐着打瞌睡。
镜南放轻了脚步,走近了些才发现,查尔斯的病房里有人。
是梵蒂。
生态所的病房虽然有着灯塔最尖端的生物技术仪器,但隔音效果却算不上太好。
隔着病房的玻璃幕墙,镜南既能清楚地看到梵蒂正站在查尔斯的床头向他禀报灯塔近日的诸多情况与决策,也能偶尔听到病房内梵蒂的只言片语。
她没有听人墙角的嗜好,于是就轻手轻脚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镜南挨着墙边坐下,打开手头的控制面板,查看起了当前猎荒者重力体装备战损情况。
经过上次的事,灯塔战备物资出现了极大的损耗。
如果不及时重整猎荒者战力,加大物资搜集方面的投入,那灯塔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镜南看着控制面板上触目惊心的战损数字,眉头不禁紧锁。
“镜南指挥官没有什么异样。”
正当镜南为物资发愁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病房内梵蒂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镜南下意识侧耳去听。
“完成灯塔的飞行引擎检修维护之后,镜南指挥官近来忙于重新规划灯塔航线,寻找新的物资采集点。”
镜南听到梵蒂在向查尔斯报告自己的近来的举动。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生气吗?
谁都不喜欢被监视。
但是作为一个被特别开释的“政敌”,接受监视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镜南吐了一口气,却再没有看报告的心情了。
或许,她不应该来这一趟。
镜南站了起来。
恰巧,长椅上打瞌睡的小护士也醒了一醒。
见到正立在身前的镜南,她还有些怔忡。
“镜南指挥官,您怎么在这?”她开口问道。
镜南不想多说,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查尔斯病房里的铃响了一声。
听到铃声,小护士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这是会首大人许可探病的意思。
她立刻轻快地对着镜南笑了笑,说道:“您是来看望会首大人的吧。”
镜南朝玻璃幕墙转头望去。
查尔斯倚靠在床头,正注视着她。
镜南不想与他对视,很快挪开了视线。
小护士殷勤地为镜南开了门。
“镜南指挥官,您请进。”
镜南本想悄悄地走,可现在是走不成了。
她心下想着,略问候查尔斯几句就出来。
可是,她现在什么问候的话也不想说。
镜南站在那,有些踌躇。
梵蒂迎面从病房里出来。
她掩盖在面具下的冰冷面庞本不应有什么情绪,可镜南就是无端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不悦与敌意。
梵蒂在镜南身边行过,并不离开。
镜南与她的眼神交汇了一瞬,顿时又觉无谓。
被监视的人是她,她尚且没有生气恼怒,梵蒂的态度,自己又何须理会。
灯塔的大计当前,不该在别的事情上费心。
这样想着,镜南走进了查尔斯的病房。
他看起来是好了些。
虽然脸上仍然是羸弱的白,但唇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镜南扫过查尔斯带着眼罩的右眼,收回了自己打量的视线。
病房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一时静极。
镜南摆弄了一下自己手头的控制屏,递给了查尔斯,公事公办道:“这是灯塔的能源损耗,装备损耗和粮食损耗情况,请会首大人过目吧。”
查尔斯并不接。
他顺着镜南的手往她的眼前看去,忽而勾出一个一闪而逝的笑。
查尔斯虽是在笑,可镜南觉得他的笑冷极了,没有一丝喜悦的意味。
查尔斯不接,镜南就一直拿着,似乎打定主意要跟他较劲到底。
查尔斯动了动身子,有些艰难地抬起了右臂,将控制屏接了过来,略扫了扫。
镜南见他迟缓的动作,心里立刻有些后悔。
刚才消散在心里的问候忽然又重新聚集起来。
可现在已经不是适合问候的情状了。
镜南站在查尔斯的床前,等待查尔斯阅读完报告。
她不免想到,刚才,梵蒂也是站在这里,做着跟她一般无二的事。
镜南觉得有些煎熬。
“今天。。。”查尔斯将控制屏放到一边,问道:“灯塔怎么样?”
镜南现在只盼着能早点从这个让她觉得窒息的房间离开,于是简短地回答道:“勉强维持而已。”
查尔斯闻言皱眉,抬头乜了镜南一眼。
他不喜欢也不习惯现在和镜南的对话方式。
镜南敏锐地觉察到查尔斯似乎有些不快。
查尔斯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森格,还安分吗?”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森格,而是她。
镜南不明白查尔斯为问有此一问。
森格在他的安排下掌管了城防军,帮助他推翻了城主,眼下又掌握了几乎一半的猎荒者,说是他的一等心腹也毫不过分。况且,即便查尔斯对森格有所不满,也绝不应该来问她。
转了转念头,镜南又忽然有些明白了。
查尔斯不信任任何人。
他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森格。即便一个和他一起长大,一个是他的心腹。
如果非要说他信任谁的话,那应该是梵蒂。
她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镜南想。
“森格将军和我职责不同,我不曾留意。”镜南回答。
于是,两人之间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很多话,不想说,也不必说。
镜南弯腰取回了控制屏,最终还是嘱咐了一句。
“保重身体。我走了。”
轻轻的一句问候,结束了一段短得出奇的探望。
镜南转身离开,病房内又重新恢复宁静。
其实她在的时候,病房里也一样安静。
死水一般腐烂发臭的沉寂淹没了查尔斯。
他想起醒来的那天晚上。
房间里也是一样安静。
是一样的,可又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今夜没有了温柔的月色。
查尔斯盯着被关上的门,想起梵蒂刚才报告镜南和森格的争执。
他其实并不是想问森格。而她想争吵的人也未必是森格。
他和镜南的所有事,总是绕不开那个人——摩根。
查尔斯冷笑一声,伸手摇了摇铃。
梵蒂很快走了进来。
“让森格立刻来见我。”查尔斯冷冽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