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云雾起

唐凤梧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喝个咖啡也能碰到那个难缠的易二小姐。

经过之前的几次“偶遇”，他甚至怀疑易钟玉在他身边安插了监视的眼线。

否则，怎么昨天朋友才跟他说起这家意大利咖啡馆正宗，今天就能在这里碰到她？

还好，她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

此刻的易钟玉，穿着一身清淡的竹篁绿旗袍，大喇喇地坐在经理办公室的欧式沙发上，正托腮打着电话。

因是背着身，唐凤梧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易二小姐的声音，唐凤梧是不敢轻易忘记的。

“John, you idiot. Your tactics are not working at all.”（约翰，你这个傻瓜。你的招数根本没用。）

正当唐凤梧想要悄悄走进包间，却忽然听到开着门的经理办公室里，易二小姐一口标准的伦敦腔传了出来。

她在打越洋电话？

唐凤梧一向自诩君子风度，从没做过偷听墙角的勾当。

可易二小姐下一句话就打消了他进包厢继续做君子的打算。

“As far as Iknow, this Mr Tang is an arrogant man with very poor taste. Gosh, he is so meanto me. How dare him！”（就我所知，这位唐先生既傲慢，品味还很差。上帝啊，他对我如此刻薄。他怎么敢！）

唐凤梧听不到大洋彼岸那个约翰是如何应和易钟玉的，但是易二小姐对他的评价他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傲慢？

刻薄？

唐凤梧简直不敢相信，她易二小姐还有脸说别人傲慢刻薄。

简直是不知所谓。

前两天还和颜悦色装乖卖巧，又是送还文件，又是请教法文。果然是装的。

唐凤梧不禁为自己的识人之明感到自得。

这个易二小姐，的确是个冷心冷肺，不择手段之人。她跟她的大姐和三妹那样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完全是两个极端。

幸好，易伯父并没有起意要撮合他们俩。

否则，他可有的受了。

“I've changed my mind. I'm not gonna take advantage of this Mr. Tang. I will conquer him. And I will take back what is mine as well.”（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我不会利用这个唐先生。我会征服他。当然，我也会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唐凤梧静静站在包厢门口，听着经理办公室里易二小姐的厥词。

征服他？

呵！

唐凤梧弯了弯唇角。

她的口气不小！

。。。。。。。。。。。。。。。。。。

经理办公室里的钟玉可不知道她的“豪言壮语”已经被她的目标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靠着沙发，继续跟自己的英国同学讨教着追求那些才子绅士乃至浪漫诗人的“情感秘籍”。

又说了半天，钟玉才挂断电话。

给经理付了昂贵的越洋电话费，又尝了尝地道的意大利咖啡，钟玉这才心满意足地开车回了易公馆。

刚出了咖啡馆，突然却下起了大雨。好在车停得不远，钟玉倒未被淋着。

体贴的顾姨早早地就给钟玉准备了驱寒的泡澡水。

一到家，钟玉就钻进浴缸，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浴缸边的架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本笔记本。

钟玉靠在浴缸里，取过来随意翻了两页。

原来，这本笔记本就是当初唐凤梧放在车上的文件之一。

这笔记里面记着一些国际新闻简报，有法文的，也有英文的，还有一些葡萄牙文的。除了新闻简报，笔记里还有一些唐凤梧关于时事的看法和脚注。他的行文流畅，遣词典雅考究，一看便知是腹有诗书之人。他的书法龙飞凤舞，力道深厚，也是怪好看的。

唐凤梧喜欢雨果的著作，钟玉就是从他笔记用语中发现的。

他的很多观点，钟玉也颇为赞同。这也是钟玉执意要拿下唐凤梧的原因之一。

他虽常在法国，却没有学得法国人浪漫浮夸和一味爱好吟诗弄词的腔调。

相反，唐凤梧此人眼光毒辣，行事手段雷厉风行，是个十分务实之人，这才是钟玉最欣赏之处。

钟玉把笔记放回架子，掐起玉笋般纤细的手指，开始算起自己给唐凤梧用上的招数。

“说软话，还文件，示弱卖惨---没用。”

“表现对待小动物的风度---没用。”

“投其所好求教法语---没用。”

“这个唐凤梧，比那些英国上流贵族的小姐太太更难讨好，真是难搞。”

钟玉叹了口气，淘气地想着，讨好唐凤梧的法子恕她想不出太多，可是如何捉弄他的法子，她倒是灵感不断。

说干就干，钟玉擦干了身子，穿好浴袍，便把顾姨喊了过来。

钟玉让顾姨附耳过来，几句话便交代完了。

“让阿忠明日务必把此事办好了。”

顾姨对于钟玉的安排一向是无有不遵的，可是这次却着实摸不着头脑。

“二小姐，您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呢？”顾姨问。

钟玉笑了笑，心说，当然是一箭双雕啦。

“顾姨放心，我心里有数，你让阿忠去办就是。”

顾姨答应了个是，又突然提到：“二小姐，唐先生今天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外面的雨这么大，那边正说要派人去寻，您看，我们要不要也？”

钟玉翻了个白眼。

她私心里对唐凤梧是死是活，是被淋湿了还是被雷劈了一点都不在乎，但只要是能让黄女士不痛快的事，她就愿意去做。

钟玉想起唐凤梧那辆被巡捕房修了又修的破车，问道：“唐先生是开车出去的吗？”

顾姨答了个是。

钟玉便道：“说不定是车抛锚了，找人带着汽修师父出去找吧。”

顾姨刚答应下来，钟玉便听到楼下似乎有些动静。

她隔着窗户看出去，原来是唐凤梧的车回来了。

只见那车不知什么缘故，棚顶是半敞着的，竟然未曾收起。

钟玉幸灾乐祸地起身开了窗户，就看到一向西装革履衣着考究的唐凤梧此刻被淋得落汤鸡一般。

衣服似乎是全湿了，贴在身上，把唐凤梧冻得嘴唇发白，几乎冷得他发颤。一向打理精细的头发也被雨水冲得乱七八糟。不少发丝沾在他饱满的额头上，看起来滑稽得很。

钟玉正看得开心，没想到唐凤梧竟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跟笑得牙不见眼的她看了个正着。

这可着实把钟玉吓了一跳。

她心说自己也没笑出声来，这唐凤梧怎么这么敏感。

钟玉不敢再开着窗子笑，索性乖巧地捂住嘴，关上了窗子，只当没见到他的囧样。

至于黄女士准备如何安慰照顾这位唐先生，钟玉可就不关心了。

她钻进温暖的被窝，美美地睡了一觉。

梦里，全是这位唐先生“栉风沐雨”的滑稽“英姿”。